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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客栈 | 希望他找的不是医生,而是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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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6-7 16:10: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刘年专辑


猛洞河(12首)/ 刘年

在玛曲王单单

她们每天都在搜索刘年/ 冯冯

年糕赋何金

 


 

猛洞河(12
刘年
 


为什么一个人旅行
 
 一个人,一天只需要十句话
说的少了,想的就多。想的多了,要的就少了
 
我是被监禁了35年的越狱者
每个人都是我的狱警
 
我是逃亡了9年的越狱者,一个人足以面对帕米尔的狼群
青藏的鹰群和太平洋的星群


 
宿澜沧江
 
梦里失去了孩子,惊出一身冷汗
把澜沧江,听成了北京东三环的车流
打开窗户,满天星斗
 
仿佛星星,走下了星空
打手电筒的人,急冲冲地走下山顶
 
希望他找的不是医生,而是情人
希望我和我的儿子,都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向阳坡
 
妻子拣胖的摘,递给母亲
母亲把豇豆扎成一束,扔进背笼里
 
两个我亏欠最多的女人站在一起,大地是倾斜的


 
秋收
 
不必担心稻穗的遗漏,陈老太会带着两个孙女
把田野细细地梳检一遍
 
后面,还有彭鸭客的鸭子大军
最后,还有电线上的麻雀
 
收稻子的同时,这里的人们会把稻草人也收了
 
 

仇恨辞
 
公牛冲向母狮,体内装着一吨多的仇恨
母狮双爪紧紧地抱着公牛的脖子
嘴对着公牛的嘴
深深的一吻,在草原的暮色里,持续了十多分钟
 
三小时后,仇恨被一头小狮子吮吸出来
洁白而清甜
 


藏羚羊
 
藏羚羊胆子很小,常被自己的影子吓跑
为了安全,怀孕的藏羚羊,每年会跋涉三百公里
到与世隔绝的卓乃湖产仔
 
在唐古拉山,遇到修路,不敢过
踌躇两天后,才越过工地,动物学家说
不是胆子变大了,而是肚子太痛了
 
 
但是在卓乃湖,有摄影师拍到,一只产完仔的藏羚羊
以耳为角,撞向一头青藏狼
 


寂静
 
一声不应,两声不应,叫三声,也不应
与父亲、爷爷、三叔一样
 
二叔完全聋了,满城炮竹,他在看书
我也会聋的,多年以后路过我的院落
 
一定要拍一拍我的肩
拍重一点,轻了,我会以为是落下来的梨花


 
借母溪
 
原来,女人是可以借的,二十挑谷子借两年
生了孩子必须还
 
如果借,就借船娘这样的
有肉有劲,个子不大,话还多
 
肯定能生个女儿
生了孩子也不还,赖账,赖不走就拖,拖一天得一天
 


风溪
 
女人在上游洗尿布,老和尚在下游洗袈裟
女人端起塑料盆,要去下游
被老和尚阻止了
尿布,是小一点的袈裟
 
他们走后,来了一群麻鸭,洗脚,洗翅膀,洗嘴


 
汪家庄的白杨
 
起风了
水柳在摇,椿树在摇,棣棠在摇,板栗树也在摇
有鸟窝的白杨,摇动幅度最小


 
英雄

西西弗斯,推着石头,反复地推
无休无止地推
 
屎壳郎,一生都要推粪球
要到顶了,又滚了下去
同时滚下去的,还有黄土高原的落日
 
五十七岁的秦大娘,每天推着儿子,去朝阳医院
 
 

猛洞河
 
船滑过水,和指肚滑过皮肤一样
没有一点声音
 
常有女人,禁不起水的诱惑,洗完衣裳,又洗自己
洗完自己,又洗水
 
常有女人,船到了跟前
才缩进透明的水里
 
一个八十岁女人的裸体,比三十岁女人的裸体
更加惊心动魄
 


刘年湘西永顺人。著有诗集《为何生命苍凉如水》《行吟者》,散文集《独坐菩萨岩》等。曾获人民文学诗歌奖、华文青年诗人奖、红高粱诗歌奖等奖项。



在玛曲
王单单
 
刚下过一场小雨
玛曲的街上
我们择一夜宵摊坐下
雷平阳说喝不动了,我错听成
活不动了。惊愕中望向刘年
他已点上一颗羊头
抱着啃,为了啃到更多肉
他低着的头不停地转动。而身子
隐在黑暗中,从我的角度看过去
似乎是,谁捧着他的头
翻来覆去,正在找一个
柔软的地方
下口
 

 
她们每天都在搜索刘年
冯冯
 
 
她们六个从大山的母腹里爬出,结伴
去北京街头当站街女。她们是雾霾中
的颗粒,在夜色里沉伏下来
故乡的影子被月光死死摁住

刘年为她们写过《姐妹》。这让她们手头
宽绰了不少。她们在西单买了新衣服
把旧衣物扔进垃圾箱。带一身京都的灰尘
在河湾子里洗净后走进村里

村民不与她们说话。只有后山坡的荒地
不嫌弃她们。张开苍老的双臂把打工的孩子
揽入怀中。她们戴着漂亮的纱巾,涂口红
吐烟圈儿,在荒地上开垦。有时去四儿
的坟上看看。顺便给她添把新

四儿傍上了京城的大官,过了几年
好日子。姐妹们跟着借光。可大官跳楼了
四儿拿出一笔钱要捐给家乡小学
学校拒收。四儿想不开自杀了。她和大官
生的儿子如今被姐妹们轮番养着

割麦时节到了。二姐儿被抓,今年回不来了
小五把全部的钱给了她相好的,相好的和
另一个女人跑了。小五整天呆呆的
余下的三姐妹供着自家的老人和村里
的孤寡。村民不与她们说话

黑土上的麦田集体垂首,默哀或致敬
她们的笑声在麦芒上滚动

她们每天都在搜索刘年,搜索那个
喜欢落日,荒原和雪的人。那个
像菩萨一样到处奔波的行吟者
 


年糕赋
何金
 

刘年的诗,是毒品,毒得让人上瘾

毒得死去活来,毒得惊心动魄。读得夜空惶惶

 

每首诗都是一口深潭

清澈,见底。若有目光朝觐

 

潭里,会有水质的寺庙

 
                               原载《小诗界》2019年2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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