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打造一艘邮轮更难的是：拆解它

在土耳其爱琴海沿岸曲折的阿利亚加工业半岛海岸线上，船只的残骸堆放在尘土飞扬的路边，散落在一片片橙色的救生艇中。救生艇堆叠得很高，几乎掩盖了下方船厂中正在上演的戏剧性场面。

船厂内，五艘巨型邮轮游挤在泥泞的海湾中，数百名工人正在拆解它们的船身和船头，露出这些曾载着数千人环游世界的船只内部复杂的结构。现在，新冠病毒疫情仍在重创着邮轮行业，邮轮公司正在缩减船队规模并将这些船只作为废品出售。

土耳其船舶回收商协会（Ship Recyclers’ Association of Turkey）的主席卡米勒·厄纳尔（Kamil Onal）表示：“这种情形是前所未见的。在新冠疫情之前，我们主要负责拆解货船，但现在，由于没有游客，这些闲置了好几个月的邮轮也面临着被拆解的命运。”

送至阿利亚加进行回收的船只中，有三艘刚刚在2019年重新装修过的嘉年华（Carnival）游轮——启示号（Inspiration）、想象号（Imagination）和梦幻号（Fantasy）。

这家全球最大的邮轮公司报告称，截至8月31日，公司在2020年第三季度亏损了29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91.58亿元），同时宣布将从其全球船队中撤出13艘老旧、效率较低的船只。

此次的邮轮拆除计划体现出新冠疫情对价值1500亿美元（约合人民币9909亿元）的全球邮轮行业造成了多么严重的打击。全球各地的邮轮上爆发的疫情被广泛报道后，美国疾控中心于2020年3月14日开始实施全美范围内的邮轮禁航令，近350艘邮轮因此开始在开放水域或港口闲置。

该禁航令于10月31日到期。白宫曾出面干预，阻止美国疾控中心将禁航令进一步延长至2021年2月。但美国疾控中心仍建议旅客推迟全球范围内的所有邮轮旅行计划。

美国疾控中心表示：“邮轮乘客面临着新冠肺炎等传染病人传人风险的加剧，目前已有多艘游轮报告爆发了新冠疫情。”

这几次疫情的爆发都发生在已在欧洲恢复运营并加强了卫生防疫规范的邮轮上。这些邮轮都要求乘客进行新冠病毒检测，其中也包括10月中旬新冠病毒检测呈阳性的8位歌诗达邮轮钻石皇冠号（Costa Diadema）乘客。

嘉年华公司旗下的歌诗达邮轮（Costa Cruises）公司表示，这起事件说明嘉年华公司的安全防疫规范发挥了效用，所以他们才能够在登船前和巡航期间发现并安全管理新冠病毒阳性病例。行业组织国际邮轮协会（Cruise Lines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表示，一旦取消禁航令，所有载客量超过250名的大型邮轮都承诺会要求乘客在登船前进行新冠病毒检测。

邮轮被一层一层地拆解开来，刺耳的金属声、撞击和轰隆的噪音弥漫在整座船厂之中。舱房的墙壁被撕开，健身房、剧院、迪斯科舞厅等设施也被拆成碎片运走。

船厂雇佣了近2000名工人来拆解这5艘邮轮上的机械、电子设备、玻璃、木材和其他可重复使用或重新利用的材料。

厄纳尔看着办公室窗外一群正从船上切下金属废料的工人们，说道：“从灯泡到钢琴，从游泳池到高尔夫球场，所有的东西都是一件一件地拿出来的。这是一项大工程，拆解一艘邮轮需要花费长达8个月的时间，一直到邮轮被彻底拆解，什么都不剩下为止。”

他指着一块在水中上下浮动的方形钢板——一艘货船引擎室的残骸，说：“这就是这些邮轮最后会变成的样子。”

嘉年华邮轮集团经过慎重的评估后宣布，他们已经选择了两家位于土耳其的船舶回收工厂来拆除其邮轮，因为这两家工厂的记录符合《2009年香港国际安全与环境无害化拆船公约》（Hong Kong Convention for the Safe and Environmentally Sound Recycling of Ships）等国家及国际环境协定。厄纳尔表示其中也有经济方面的原因，土耳其船舶回收公司的报价比全球其他船舶回收工厂的报价更高，但双方都不愿透露船厂所支付的具体金额。

船厂预计到今年年底时，能够从这些邮轮上拆解下超过110万吨的钢材，并在此后进行销售。

嘉年华公司的首席海事官比尔·伯克（Bill Burke）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表示：“我们最重要的责任和首要任务是遵守法规、保护环境，同时保证我们的游客、目的地当地社区以及船员们的健康、安全和福祉。这一承诺也适用于我们的邮轮，从一艘船加入我们船队的那一天起，一直持续到它退役的那一天。”

去年，嘉年华公司及其子公司公主邮轮因非法倾倒垃圾和其他违反环境保护法律法规的行为支付了2000万美元（约合人民币1.32亿元）的罚金。

该地区的古董经纪人和私人收藏家对从邮轮上拆卸下来的物品的需求量很大，他们一直在竞拍最具价值的物品。

船厂对面的Iskele Marine航海古董店的共同所有人诺扬·犹尔塔斯（Noyan Yurttas）表示：“不要太过在意这些邮轮现在的外观。”他指的是船体上巨大的裂痕。“里面可是个百宝箱。”

尤尔塔斯表示，一些酒店和企业已经购买了大部分从船上回收的家具，包括桌子、椅子和房间配件等，但古董经纪人将目光投向了船上巴洛克风格的灯具以及重达45公斤的衣柜。

“这些可不是普通的船；它们是奢华的海上博物馆，里面有许多珍贵的物品。”尤尔塔斯坐在自己的商店里兴奋地微笑着说道。店里满是闪亮的青铜航海古玩，包括钟表、华丽的灯具和地图等物件。该地区的其他古董经纪人为有意购买邮轮纪念品的人们收集了救生衣、灯具、水槽和艺术品等物品。

尤尔塔斯说：“受疫情影响，今年我们接触到的主要都是来自本地的收藏家和顾客，但通常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来这里购买从船上回收的物品。”

邮轮被拆解的照片和视频一直在社交媒体上流传。而对于邮轮爱好者来说，即便是从远处拍摄的照片也会令他们感到难以承受。嘉年华梦幻号已服役30年，是嘉年华舰队中最古老的一艘邮轮。梦幻号很受老年人群体的欢迎，因为它规模相对较小，他们对这艘邮轮也更为熟悉。

74岁的退休护士玛吉·赫瑟林顿（Maggie Hetherington）居住在英格兰东南部的诺里奇市。她曾多次乘坐梦幻号及其姐妹舰启示号。她表示：“看到这些邮轮就这样报废，被卖掉，我很伤心。它们看起来像是被狼群袭击了。”

赫瑟林顿说，她理解邮轮公司经济方面的考虑。但她相信，疫情结束后，消费者对这类老式邮轮仍会有需求。

“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新型高科技大型船舶，虽然它们通常看起来都很有震撼力。”她说道，“梦幻号的装潢可能有点过时，但走进一艘小一点的邮轮，把帽子挂起来，周围都是你熟悉的路，这一点还是有吸引力的。这里也有怀旧的因素。”

69岁的德里克·沃森（Derek Watson）家住在英格兰北部的利物浦市，是一名狂热的邮轮爱好者，而他第一次游览加勒比海航线时乘坐的邮轮就是梦幻号。他说，这些经典邮轮应该逐步淘汰，但也应该允许这类邮轮的爱好者们在它们报废之前参观邮轮或者预订最后一次航程。

沃森表示：“这些邮轮还没来得及正式跟人们告别就被拆解了，这一点特别令人难过。这么多艘邮轮同时退役，让人们很难保持对邮轮行业未来的乐观态度和期待。”

很难预测未来的邮轮何时才能再度起航。业内另一家规模最大的企业皇家加勒比海邮轮公司（Royal Caribbean Cruises）今年也将两艘邮轮送往阿利亚加进行拆解回收。该公司已与挪威邮轮控股公司（Norwegian Cruise Holdings）和一个医疗专家小组展开合作，制定能让邮轮再次开始航行的相关安全措施。

上个月，该医疗专家小组向美国疾控中心提交了一份带有74项详细建议的清单，其中包括新冠病毒测试、减少乘客运载容量、遮盖面部和加强卫生程序等方面的内容。皇家加勒比海邮轮公司的高管表示，他们有信心，在实施所有的健康和安全措施后，邮轮行业就能安全地恢复运营。

不过，歌诗达邮轮钻石皇冠号上的病例是乘客们在希腊岛屿上岸游览后通过检测发现的。这些游客并没有出现症状，在返回意大利进行新冠病毒检测时呈阳性。

邮轮企业的高管们正准备从行业危机中逐渐恢复过来，但他们的乐观态度与阿利亚加船厂那片遭到拆解的邮轮残骸景象并不相符。厄纳尔表示，他们预计未来几个月会有更多的邮轮被送来船厂回收。

“很多人都表示出了兴趣，接下来的一年我们会很忙。”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