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帆显然不是个正常人。
这是我看完他参加的真人秀、刚出的一本新书,电话侃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得出的结论。
不知不觉花了很多时间研究他,然后宣布我喜欢他,想要让你们也了解他。他的不正常打动了我——
一进厨房冷酷凶狠、谈及专业锱铢必较、嘴角上提说不清温柔还是狡猾,骂人从不怕对方尴尬,雄性荷尔蒙泛滥又爱管闲事,整天在微博上帮网友抢救各式黑暗料理,很唐僧,喜欢别人叫他刘阿姨.......都不正常,很有“魅”字里那个“鬼”。
当然,喜欢他的最根本原因——这是我见过最帅、最有型的厨子。我是说脑子。
(好吧,不止脑子)
下面正式介绍刘阿姨:曾任上海和平饭店行政总厨、费尔蒙迪拜六星级酒店厨艺总监、伦敦萨伏依百年酒店副厨师长;
给顶级航空公司设计头等舱餐食,常常在白金汉宫、温莎古堡等地帮英国女王和王室成员办宴会,海上游艇里给迪拜王储的首脑朋友们做饭;
在上海给贝克汉姆做的创意菜让对方念念不忘,绿咖喱、鲜虾、蟹黄,和中国特色的咸鸭蛋融合在一起,搭配沪式红烧肉和可乐饼。贝克汉姆冲着厨房大声喊,This really made my day!
业余时间,也帮名流们量身设计早餐,比如妮可基德曼的早餐:一杯西芹汁,两个青苹果,两片裸麦的面包,加一点点黄油。(其他保密)
有段时间,刘阿姨带着19个国家的104个厨师,给政要们做美食,一天早晨,在给哈萨克斯坦总统弄早餐时,餐车上酸奶不小心掉在地上,一群保镖立刻拔枪对准了他。
你们会感兴趣么,刘阿姨何以年纪轻轻就成为国际西餐领域里,别据一方天地的华人总厨?
这些顶级酒店的后厨,工作环境是啥样的?反正我了解之后,一心希望把我最讨厌的人送进去。
可怕的刘阿姨
有一天,东方卫视《顶级厨师》节目要找评委,请刘一帆去试镜。到了现场,节目组端出三道菜让他点评,他说,这个太咸,那个根本是shit,工作人员问,如果有100万奖金,你颁给谁,他说,谁都不给,全部滚回家吧。全场没人说话。他挥挥衣袖,气恼地回家了。
当天晚上他被通知成为了正式评委。
我看他的节目,紧张地不停喝水。被骂的又不是我,但就有这种让全场包括屏幕外都尴尬的效果。
关键全场再尴尬,他也不尴尬,只想着做菜,没“情商”。
他在节目里直接说参赛厨师是扶不起的阿斗,比赛间隙拍人物采访,他问镜头,“江浙沪海选来的厨师,就做出这样的东西?”
其实节目里大多时候,他也温和少话,蛮客气的,但一上操作台就完蛋,像月圆之夜野狼附身,随时要跟人拼刺刀。
我当时搜了一下“刘一帆”,满屏都是“刘一帆不满意厨师烤肉,直接扔出去了,现场气氛一度失控”,“地狱厨神咄咄逼人,外方厨师气到发怒”“中方大厨与刘一帆激烈争吵”“压力锅突然爆炸大厨束手无策,刘一帆冷眼旁观”......
我刚开始以为节目组搞标题党,结果点进去没一个失望的,是戳心戳肺的不好听;
好不容易有三小段比较平和,我点进去看到刘一帆对选手军训,“你到底爱这份食材吗?”
又形容选手摆盘像横尸遍野,“真是浪费一条好鱼!”
他会随时触摸餐台上盘子的温度,然后啪啪地拍着手,不断加快速度冲厨师们喊,快快快快!温度温度!最后一脚踢上不锈钢储物柜,咆哮道,“快!!!!!!!”
一个一进入工作状态就六亲不认的魔鬼,我几乎能看到他血往头上涌。
以后我做错了事,你们就罚我去给刘一帆帮厨吧,真的能治到我。
有些厨师一开始对他比较抵触,有人直接发牢骚、质疑,但几次和他同台比拼之后,眼神和口气都变了。
印象较深的一次,节目组公布了一道考题,所有人只能用数量不够的边角料食材来做菜,还严格计时。一宣布开始,选手全都像无头苍蝇一样,开始疯狂寻觅食材,只有刘一帆站在原地,抱着胳膊冷冷思考了整整十分钟,没开动。
结果最终他反倒比别人多做出一道菜,且卖相我看了,完全是米其林硬菜水准,看不出边角料痕迹。全场服。
还有一个普通打蛋环节,他要求选手尝试八字打蛋清,选手让他先表演一下,他以厨师版《野蜂飞舞》姿势,把蛋清直接打成了白沫.......全程还面带微笑。
就在选手们呆滞时,他又倒转了这只碗,说,“要像这样,十秒之内蛋清必须挂在碗壁上,不准掉下来。”
印象很深他在现场搞过一个“黄鱼剔骨”。极为完整,鱼皮没有任何断裂和破损,鱼骨头像鱼自己吐出来的(或者刘一帆用内功逼出来的)。
阿姨最常凶别人的一句话是,“如果你开一家餐馆,客人吃了一次不好吃,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吗?!”
生活里的刘阿姨是另一副样子。
虽然对工作中的菜极尽挑剔,但自己私下最爱吃的是垃圾食品。
泡面,肯德基,麦当劳。我说你一个国际名厨,天天跟别人说你爱吃这些,合适么?他说,你不觉得很好吃?
我一直认为厨师很难成为特别讲究的人。把你每天做完饭沁在皮肤里的油烟味,手指尖的大葱味,叠加个几千次,再来个过劳肥,你能好闻么?能好看么?
但他助理告诉我,刘阿姨虽然不喷香水,但身上有股较好闻的、特殊的味道,有一次他搬家了,团队去他家玩,忘了门牌号不敢问,硬是凭着这股气味,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我还没问过刘一帆的星座,你们猜猜看。他整天在各国游荡,买奢侈品很方便,但只爱买优衣库,家里放了50件白T恤,换着穿,还很乐于手洗。老有人怀疑他买新鞋,因为太白了,他非常得意,“其实穿了5年了,我就是可以保持5年内一样的白。”
他讨厌过度装潢的餐厅,讨厌别人动不动就拿“我的食材有多昂贵”说事儿,这时他往往会怼一句,这些我看过的比你多。
私下喜欢钻当地那种朴实小店,去印度工作的几年,吃遍了路边摊。
刘阿姨对节俭有种执拗,每次录完节目,会把剩下的盒饭也都带走......我虽也不是个浪费的人,但这点肯定是做不到,剧组盒饭有啥好菜啊?
有次真人秀里一个外国厨师把菜扔进垃圾桶,他一边捡出来一边斤斤计较,明明没烂,为什么要扔?!还骂人家“睁着眼睛说瞎话”。
后来我了解到,刘一帆小时候就是很凶的小朋友,自从上学以来,老师特讨厌他,他也讨厌老师。
有个老师讲课很应付,他直接说,你不要在这继续误人子弟了,好吗?老师气个半死。他还乘胜追击,不就因为我讲的是事实,你才生气的吗?
最后还要盖棺定论,“这世上爱听甜言蜜语的人太多了,能听实话的人太少。”
刘阿姨过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过
了解刘阿姨一路以来“自虐”和“被虐”的工作经历之后,你就立刻知道这号人是怎么来的。
我总结了下,大概是,有狠基因的人,被扔到了更不通人性的地方,结果就越来越狠。
比如世界顶级酒店厨房里,如果厨师想不出新菜,是要被关进0-7度冷库反省的。
有次刘阿姨好不容易搞出个新创意,他当时的Boss,知名地狱厨神Gordon直接当着一屋子同事的面倒进垃圾桶,说,带上你的屎,马上给我滚进冷藏库去!
“专业厨房的冷库很大,那叫一个彻骨,里面到处是新鲜食材,Gordon让我好好看看这些食材。”
出来之后刘一帆思路异常清醒,一边发抖,一边弄了道“三分煎三文鱼佐伯爵茶番茄清露”,被放过了。
他刚入职时,负责全餐厅的酱汁、油醋汁,蛋黄酱和荷兰汁,一共30升,每天上班后两小时内,必须全部做出来。但也时常不合格被退回,常常被骂到狗血喷头。
华人在别人的地盘上,不太好混。他曾碰到一个很傲气的法国总厨,很过分,只要是他做的菜,尝都不尝,直接当面倒掉。直到很久之后刘阿姨想办法让这总厨完全分不清哪盘是他做的,哪盘是自己做的,才报复性赢得了尊重。
我很佩服切洋葱不打喷嚏的人。刘阿姨刚到英国时,每天必须切100千克洋葱,并保证每片的厚度都是1毫米,每块洋葱丁的长度和厚度都是2毫米。
熬了一年后,终于等到上灶做一碗蛋炒饭的机会,但小伙一激动,手抖了掉了点米饭,又被骂。
他跟我说,能切洋葱已经很幸福了!你以为随便什么人就能切洋葱吗!他在台北丽致酒店实习时,一整年就在领菜、分菜、洗冰箱,取面包切面包擦餐具,洗厕所打扫客房,终于熬到可以煮洋葱汤了,又反反复复煮了半年。
有次,小刘被要求从100多只没有标签的桶里,找出龙虾酱汁。当即就懵,五颜六色的桶怎么找?然后被骂,你是猪吗?不会尝吗?尝错了再臭骂,再重来,最后舌头记住了百八十种酱汁的味道。
他说,最讨厌有人点胡萝卜汁!虽然很多酒店都加水加糖,但他们酒店要求洗完削皮8整根胡萝卜,才能榨出一杯汁........
在印度泰姬陵集团工作时,遇到印度传统菜行业的一代宗师,特别牛,就很想跟人家学,但此人脾气和鞋底一样硬,像个少林寺方丈,印度人都毕恭毕敬。
好在刘阿姨认为自己最牛的本事,就是死缠烂打。
宗师喜欢亲力亲为,每天早晨6点就进厨房,自己做酱汁,小刘就每天5点50进厨房等他,但宗师并不瞟他一眼,小刘就在旁边自作主张替他洗印度铜锅、整理厨具(小刘当时已经是厨师长了),两个人就这么尴尬地互相折磨了一个多月。
终于有天老师傅先受不了了,让小工翻译说,好吧好吧我会教你你想学的。他被一代宗师收为唯一的外国弟子。
用刘阿姨的话说,皇室贵族经常光临的御用级酒店后厨,和金碧辉煌的大厅酒廊那是两个世界,每天超过16小时全神贯注,应付接踵而来的命令和订单,一道菜最少也有十几道工序,每项都有专人负责,收工脱制服时,都是基本虚脱,汗都已经馊掉,酸臭不已,先是两眼呆滞在休息室板凳上坐一会儿,然后再搭公交车回家。睡不到4小时再进城。
“最经常的感觉是,我和路边流浪汉有啥区别啊?”
所以文章一开头提到的刘阿姨光鲜亮丽的Title们,对应的其实是从早到晚看厨子们忙进忙出,听得懂听不懂的各国粗口隔空尖锐怒吼,锅碗瓢盆叮咣乱响,“对肉体和精神都是折磨”。
还记得曾有个厨师在节目里对刘一帆大吼,凭什么你制定的标准就是标准?刘一帆笑了,既优越又硬气。
长期对自己的残暴,让他浑身长满自信:只要穿上厨师袍子,“我就是标准。”
其实我对刘阿姨最无语的一点,是在休息时间,他的业余爱好.......仍然是做饭。
收到朋友微信,“我买了一些食材,不会做,你来帮我看一下?”他马上就去了。他说,如果你找我去喝咖啡,看电影,我可能三个小时也吐不出几句话,但做菜这事儿,是把鱼放回了水里。
我是真心佩服这个人的专注,杂念少,虽然给大把明星、大腕做过菜,但他不爱搬八卦,连客人名字也记不住,他跟我说,对这些是真没兴趣,就想当个快乐的厨子。
他很喜欢好朋友李宗盛曾对他讲的一句话,一定要认真,千万别当真!
疫情期间,刘阿姨真的变成了阿姨。他不厌其烦地参加那种节目:教家庭主妇怎么把冰箱里放了半年的剩菜剩料,做出来好好饲养家人。
写到这儿,对刘阿姨的探索告一段落。你们可以去他的书和微博里继续探索。
我最喜欢刘阿姨的一点是,他身上有种“坦荡带来的无不可说”,无论是工作、还是做人,都有一套广阔见识与千锤百炼带来的、自己十分笃定的系统,“完全不在意别人如何误会我。”
一旦不因为任何细小的偏见与误会而怯懦,人就容易大步流星,举止潇洒,慢慢的,个性里的“魅”也出来了。
他的狼性也是个性里鲜明的标志。他毫不遮掩地说,我努力,无非是想让质疑我的人都闭嘴;我心机很重,想学的东西就一定要学到。
我们无须照搬他的狼性(也搬不了),但我们可以放开了羡慕他“能力配得上野心”。
怎样能让人生相对好过些?本质是羊,就没必要选择当头狼;他本质是狼,就没选择去做只羊。
-End-
彩蛋:刘阿姨的几条做菜理念
1. 你不爱食材,对食材没感觉,就不要做菜了!你拿起一个西红柿,会不会饱含深情地看看它?切开的时候是什么质感?扔在锅里什么反应?
2. 只会照着菜谱做饭的人,没前途。食谱的文字是死的,做菜的你是活的,温度份量火力时间,当成建议就好,最重要还是自己的经验累积出的直觉。
3. 很多所谓创意菜厨师,都是天马行空的“雏子”。乱搞不叫创意!创意的底层是回归常识。糖醋排骨必须有糖醋,要有排骨,这就是常识;而你非要把四川的麻椒加到北京的炸酱面里,再用山西的陈醋拌两下,这就叫没逻辑!
4. 大厨跟小厨比,最大的区别是脑子!和玩颜料盘、乐器一样,你能把调和与平衡做到几分?
5. 最终能支持你吃苦的,只有热情。仅仅把这个行业当成吃饭工具的,没有人出人头地。
推荐刘阿姨的书,《我的菜》—一本用心之作:从高汤到家用酱汁、从红烧肉牛肉面等家常菜,到西式宴会菜,刘阿姨公布了多年绝学,每道菜都有详细的解说步骤,和高质量实拍照片。
我家大厨就是在看过此书后,重新尝试熬鸡汤、炖红烧肉、做羊排的细节,菜品得到翻天覆地的提升~
也可以去他微博撩他~@刘一帆Stev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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