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三家之首”、“最高京宿”、“日本第一”这些皇冠般的词汇,在俵屋诞生的三百多年间早已被日本乃至全球的大评论家们说腻了。因而,本文仅是一次拙劣的记录与模仿,恐难还原俵屋神韵的十分之一。
三条通的两侧、从乌丸到鸭川,以麸屋町通为首的几条老街集齐了俵、柊、炭、吉川、要庵西富家等诸多大牌,只有历史最悠久、传承十一代、占地面积最大、历来接待贵族富商的俵屋被奉为尊。
但其招牌隐蔽、房门禁闭,也没有对门柊家那样招徕客人的玻璃窗,因此除开迎来送往的大阵仗外,俵屋几乎与普通民居没有区别,哪怕有路人误以为其是咖啡馆或料理店好奇推门而入,古早的装潢以及一水的老头老太也很难让人提起兴趣。
平淡、退让、自成天地,与近十年开业富丽堂皇噱头十足占尽美景C位的奢华酒店截然不同,这是俵屋与其他老铺旅馆的共存之道,从柊家和炭屋搬来的客人在男众的带领下嘘寒问暖互相比较,就像是前往另一个朋友家串门一样轻松自然。脱鞋入住之后,俵屋才会慢慢展现令人击节赞叹的旅馆之美。天井下的花座,盛夏八月里是荷花。枯萎的莲蓬、沾水的莲叶、含苞的莲蕾,像是有人教它如何生长似的,每一寸都清新可爱。
这只是俵屋精研花道的一日剪影。四月的枝垂樱、十一月的红叶宏大震撼、撑满坪庭,不遗余力绽放生命之美;七月的乞巧奠、九月的棉野菊却又小巧玲珑、浮于池面,浓缩着传统的日式美学。
逢年过节,茅轮、青蛙、铃虫、花灯、火炭(正是五山送火余炭)甚至野菜篮子会在每个走廊拐角处给客人带来不期而遇的惊喜,十八间各有意趣的房间也随之更改名家画作、怀石料理乃至木屐草鞋。
更有趣的是,十一代女将佐藤年的丈夫Ernest Sato是洋人教授兼摄影师,源自西方的前卫设计理念激发了二位的灵感,在旅馆二楼的保留书房“Ernest Study”展现得淋漓尽致:
稀缺舒适的西洋椅子、令人咂舌的各国藏书、曾经的公共台式电脑如今也换成了轻薄时髦的苹果笔记本,登陆头像甚至都是女将老公的帅气大头照。
与之相对应的,一楼的图书室则低矮幽晦,阳光透过松枝、竹帘和草坪洒落逐渐式微,最后弥漫进紧贴地面的高丽窗轻微浮动,颇似千利休茶室的幽玄境界。而本阿弥光悦、俵屋宗达、尾形光琳等本土宗师的作品图录,更增添了一份历史与文化的厚重感。
女将夫妇的松弛感也影响了仲居与客室係们,旅馆的三百年传承保证了接待客人时的优雅稳重、却又削减了过于强调仪式感的繁文缛节,流利自然的英语则非常适合国际旅客的快速融入。 总之,在这间外表看起来三百年未变的旅馆,想住到同上次一模一样的房间可是件难事。回家般的亲切感中掺入频繁更迭的趣味性及和洋融合的开创性,反而更激起熟客反复前往的欲望,这也是俵屋极难预订(高等级房型更难预订)的原因之一。
另一点便是傲世京都旅馆的客房配置。我住炭屋、晴鸭楼、柚子屋等顶级旅馆时,没做功课首次入住会很容易被安排到面积较小、景观较差的房间。
但俵屋既未新建别馆扩大容量,一层所有客房也均配有坪庭、书房及浴室,“奔驰椅子”、“十万床垫”、槙木浴缸乃至金纸香皂都是俵屋追求极致的匠心体现。
即便此行入住的最基础的「竹泉」,客房面积依旧可媲美奢华酒店,打理更精心的同时审美亦出类拔萃,坪庭方正、翠竹篱墙,水钵石灯、苔痕沁凉,起居区域均拥有如此优越景观,实在令人心旷神怡。
如果硬要在俵屋当中挑出什么毛病来,那可能只有餐饮。俵屋客群一向以皇室贵胄及富商巨贾为主,对他们来说山珍海味早已尝遍,反倒一碗返璞归真的汤豆腐或咸菜粥兴许更治愈人心——可对于朝圣的普通旅客而已,“真味只是淡”的哲学料理只够艰难饱腹。 索性俵屋又在不远处新开出天妇罗专门店「点邑」,装修现代、设施齐全、整体非常年轻化,给渴望独特美食体验的住客们另一个选择。对我来说,最后一碗天丼落胃,才终于从天上回归人间。
那么,这间日本第一旅馆,您打算提前几个月预约入住呢? |